明嫣挺直了脊梁，在沈時澹似笑非笑的註視下，拿起協議指尖捏著頁面隨便翻翻，頁面上的字長了腳似的，一個也看不進眼裏去。

她翻了幾頁，實在無趣，只是一個舞蹈老師而已，沒必要像談了幾個億項目這麽正式。

明嫣心不在焉地翻翻，忽然一只手伸過來，帶來淡淡的木質香氣，指尖撩動紙頁發出細微聲響，隨後在停下來的頁面上輕點，“這一條比較重要。”

明嫣循著手指看過去，這一條正寫著報酬。

手指順著頁面往下指，落在註意事項這一列，他薄唇緩緩吐字，“我家小孩身體不好，下雨天不愛出門，可能要麻煩明嫣老師多費心。”

沈時澹是家長，就是甲方，甲方給了翻倍的報酬，他提出任何訴求都不為過。

明嫣輕輕抿起紅唇，等到他繼續說。

沈時澹將協議翻到最後一頁，單手調轉方向，送到明嫣眼前，“你們老板已經簽字了。協議生效了，她可以指派任何一個員工，不過，我想你應該不想讓小朋友對第一個老師失望。”

明嫣懂了，沈時澹就是掌控全局的玩家，什麽給她看協議，只不過是通過拖延政策消磨她意志力的辦法叫她同意。

以前，她真是小瞧了這個男人的手段。

明嫣簽下字，學姐取來印泥，明嫣按個手印。

指尖一點紅，明嫣沒在意，轉身把合同遞給沈時澹，沈時澹接過合同放下，同時抽了紙，在明嫣手指上輕輕蹭了一下。

指腹傳來過電般癢意，明嫣本能縮手，蜷緊手指，幹巴巴說了句謝謝。

簽完合同，明嫣安排小團子去試課，小團子揉著眼睛，爬到沈時澹腿上抱住他脖子，奶聲奶氣地嘟噥，“舅舅，我想睡覺。”

沈時澹眉眼低垂，眼底一抹溫柔之色，大掌輕輕拍著小團子後背，放低了語氣哄著：“先跟老師去跳舞，晚點舅舅帶你和老師去吃好吃的。”

小團子一聽能跟明嫣去吃好吃的，倏地睜大了眼睛，小胳膊小腿扒著沈時澹大腿往下滑。

“姐姐老師，我們去跳舞吧。”小團子眨巴著睡眼，打了個呵欠，眼睛裏彌漫著水光。

明嫣和小團子換上了舞蹈服，沈時澹站在玻璃門外，看著記憶裏曾幻想過的一段，目光黏在明嫣身上撕不下來。

小團子興沖沖進去，嗷嗷哭著出來，紅著鼻子在沈時澹腿上撒嬌，“我不要學跳舞了。”

沈時澹摸摸小團子的頭，安撫道：“不要老師陪你吃好吃的了？”

小團子臉變得比六月天還快，瞬間止住哭，濕漉漉眼睛眨了眨，主動去牽明嫣的手，抽抽噎噎，“我……我要吃。”

明嫣剛想拒絕，太晚了她要回宿舍寫題了，結果紅唇微啟，就看見沈時澹投來視線，語氣從容卻叫人不容反駁：“明嫣老師，你忍心拒絕小朋友嗎？”

明嫣今晚真是對沈時澹刮目相看。

小團子擡起臉，眼巴巴地問明嫣，“老師，你不陪我嗎？”

當明嫣托著腮，看著小團子胖乎乎小手抓著薯條往嘴裏塞，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掉進了一個無計可施的連環坑裏。

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闖入眼中，在眼前輕晃，明嫣倏地起身避開，聽見沈時澹輕笑了一聲，“想什麽，這麽入迷。”

都說外甥朝舅，但明嫣一晃眼竟然覺著小毯子跟沈時澹一點也不像，不禁發問，“小團子真是你小外甥女嗎？”

沈時澹假裝不經意偏過視線去看小團子吃薯條，嘴角弧度明顯，“你覺著呢？”

明嫣忽然口渴，面前放置涼了的水早被沈時澹默默換成了熱飲。

明嫣端起水，抿了一口，動作忽然頓住，看看自己的杯子，又看看桌上的，好像在懷疑這個杯子是不是自己的。

—

當天晚上，沈時澹夢見明嫣，做了些過火的事情，以至於第二天早上爬起來沖涼耽誤了不少時間。

工作狂破天荒遲到。

宋城悄悄打量沈時澹，見他一副沒睡醒的樣子，腦子裏冒出了一百個故事。

只不過，都被沈時澹洞悉一切的眼神，嚇回了肚子裏。

沈時澹進了辦公室，脫掉外套，松了松腕表，人事經理過來敲門。

“沈總，小寶昨晚睡覺都嚷著要找姐姐老師。”經理滿臉笑意，感激說：“本來我還說擔心小寶不喜歡跳舞。真的太感謝沈總了。”

沈時澹薄唇扯出淺淡笑意，“小寶喜歡就好，若是她感興趣，以後她舞蹈興趣班的費用找宋城報了。”

經理沒想到有這樣的大好事，連連道謝。

並暗自慶幸小寶對舞蹈感興趣。

幾秒後沈時澹又說，“我記得你們家還沒換新房子，還和老人住一起？”

經理驚訝沈總還記得她家情況，受寵若驚道：“是，一直還沒找到合適的。”

沈時澹若有所思點頭，語調平緩地像是很照顧下屬似的，“汀園有閑置的舞蹈房，以後給小寶用吧。”

一個驚喜接著一個驚喜砸下來，經理嘴角都笑僵了，一再道謝，沈時澹聽煩了，示意她先出去。

過後，經理忐忑難安，拉著宋城打聽，宋城一臉神秘，只悄悄說：“討他家姑娘歡心呢！”

—

第二天明嫣去舞蹈室時，沈時澹已經等在接待室了。

學姐滿眼星星，一邊遺憾一邊吐槽，“你那個一對一的家長好帥啊，可惜，英年早婚。”

沈時澹算是立住了學生家長人設，明嫣笑了笑沒接話。

進了接待室，明嫣率先看到桌上擺放著的食盒，才擡起視線去看坐在沙發上，雙腿交疊姿態閑散的男人。

沈時澹放下腿，微微起身打開食盒，“和園的點心，新品，你嘗嘗。”

可能是為了搭配即將到來節氣，把小點心做成應景的麋鹿聖誕樹圖案，很是討巧。

沈時澹骨節分明的手執著金屬餐具 ，撥了一只可愛的“麋鹿”到骨瓷盤，遞向明嫣。

接也不是，不接也不是，明嫣遲疑兩秒，接過來在他殷切目光裏咬了一小口，“味道挺好的。”

沈時澹放下餐具，“喜歡就好。”

明嫣放下骨瓷盤，打量了沈時澹一眼，語氣淡淡的問：“沈總，最近上班不忙，天天都有空送小團子上課？”

沈時澹恢覆那副閑適姿態，不緊不慢地回答：“嗯，我表姐大忙人，重擔自然落到我肩上。”

回答滴水不漏，明嫣想說小團子的爸爸呢，但想了想總不能窺探別人的家事。

上完一對一的課程，天色漸暗，路燈逐漸亮了起來。

小團子拉著明嫣的手不舍得放，“姐姐老師，我和舅舅要送你回家。”

明嫣微微怔，小團子又纏著她手指，“好不好嘛，姐姐。”

誰能拒絕軟糯的人類幼崽撒嬌呢，明嫣也不能。誰知道口口聲聲說要送她回家的小團子，窩在沈時澹懷裏呼呼睡著。

臨近學校，明嫣要提前下車，沈時澹記得上一次也在這兒，便讓司機靠邊停車。

明嫣下了車，跟他道別。

沈時澹長腿邁下車，含著笑意有商有量，“就送到校門口，現在人少，應該沒人會註意。”

路燈昏黃，將沈時澹半張臉籠在暗處，即便這樣周身氣勢，路燈將兩人影子拉長，重疊又錯開。

明嫣走在他身邊，沈默著，耳畔只剩擦過的的風聲。

“明嫣。”他低聲喚她。

明嫣朝擡眼看過去，沈時澹眸色極深，看著她。

“老師說犯了錯要給一次機會改正，你倒好，學古人連坐那套。”沈時澹幽幽開口，甚至讓明嫣聽出一種委屈的錯覺。

明嫣不置可否。

他們叔侄，本來就關系親密，而她算什麽，只不過沾了沈初陽的光，多跟他吃了幾頓飯受了幾次照拂而已。

撇開沈初陽，算朋友嗎？

其實交情也沒那麽深。

“我們……”明嫣話還沒說完，就被沈時澹具有壓迫力的視線制止，而後聽見他聲音略沈，“明嫣，我們重新認識過了。”

明嫣抿著唇不說話了，睫毛眨動的頻率很高，將她強撐的鎮定出賣的一幹二凈。

“你不能把我和沈初陽混為一談。”沈時澹眸色極深的眸子掃過來，仿佛覆在她耳邊低語，“你不能領帶圍巾還給我了，說過的話就不作數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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